【卡康】机械嘶鸣【2】

前文:1


本章无警告内容。


2

底特律冬天还没有完全过去,这几天天气有些回暖的迹象,屋顶的积雪慢慢融化,继而一块一块从边缘滑了下来,掉进围着房子周围的水池里,砸出沉闷的响声。康纳就是被这样一下接一下,如同钝器相撞发出的响声叫醒的。

康纳感觉到轻松,他躺在松软的床上盯着天花板吊灯发出的人造光。他的显示灯是黄色的,他正在处理上一次的内部系统冲突。

从床上翻身下来,床头放着的是一张纸质卡片——他很少见到这样的纸和墨了,也许是由于工具年代太久远,他无法识别是哪种型号的钢笔。

康纳:

要处理的事情太多,我不能一直等到你醒来,请到泳池边等我。

卡姆斯基。

他的衣服未曾换过,连在模控生命大楼里因为撞击产生的划痕都还在,这个房间的衣柜里只挂了几件宽大的浴袍还有居家服,他没有换上。

因为他的系统里暂时没有接收到一个叫做“换衣服”的指令。

康纳问克洛伊卡姆斯基到哪儿去了,收到的回答是他正在洽谈某些商务事宜,例如怎么处理已经异常的仿生人和还未出厂的待机机器。

等待并且观察四周的感觉很奇怪,地暖正开着,屋内摆放的盆景里有夏天的反季鲜花盛开,这里拥有和外界截然不同的季节。克洛伊想要帮他脱下长袖夹克,“您也许会感到热”,克洛伊说,他示意不用。

“我想了解卡姆斯基先生的情况。”

“有什么是我能够效劳的?”她微笑地看他。

但康纳一停,突然不知道该问些什么了,似乎他的数据分析已经让他初步认识了这个创造他的人类,在进一步地直接接触他之前,康纳不知道应该往什么方向提问。“不,没事,”于是他改口,“我会自己问他。”

 

他们没有等太久,卡姆斯基把克洛伊和泡在池子里的仿生人全都请了出去。

“说来听听,发生了什么事?”他站在一边,看着窗外的雪景和河对岸的城市。

“我不明白,”康纳回答他。

“你可以跟我说。”

“我的防火墙里只有我吗?”他问,“还是有一位RK900在那里?”

“不是,康纳。”卡姆斯基笑了一下,“站在这里的是你,那里也只是你自己而已。”

“那RK900在哪?阿曼妲说国务院已经订购了20万台。”

“现在的模控生命公司是交给我,不是交给你防火墙里一个已经死去的人。”

康纳不再说话。

卡姆斯基似乎是很自信地发问,“他们说你尝试找我求助?”

“我想我也许尝试过。”

“并不是也许。”卡姆斯基随手开启一个全息投影,“我刚才忙事情的时候顺便把公司的监控调出来了。”卡姆斯基向他打了个个过来的手势。

康纳走上前去。

屏幕的右上角跳动着“正在记录”的字样,屏幕正中央的那个人一动不动地坐着。“他们把你看得真紧,”卡姆斯基哼了一声,“像关着一个杀人犯。”

一开始一切正常,囚犯等待着即将给他下达的死刑审判。接着屏幕外康纳那双电子元件布满的眼球捕捉到某个细微的抖动,以及额角显示灯颜色的变化,过了几分钟,视频里的人身子往前一倾,差点栽倒,那位仿生人摇了摇头,显示灯拼了命地狂跳不止。

“你真的不记得这一段?”卡姆斯基问他。

“我不清楚。”

视频投影的最后,他狠命地用身体去撞击玻璃,并且他听到自己在喊“卡姆斯基先生”,这声音近乎是绝望的诉求,直到他最后停止撞击,却径直走到房间的摄像头下方,对着摄像头一字一句地说“请叫卡姆斯基先生来”,过了几秒,他又加了一句“他必须来。”

康纳呆了一下,他没有这些印象,那时他像是经历了一段记忆空白。

他一下子被互相矛盾的数据流给冲得头昏脑胀。“我说了这些?”康纳问,“我不记得,这不是我。”

“事实上,他们就是那个时候通知我过去的。”卡姆斯基关了投影,“我去的时候,你快要开启自毁程序了。”

“但我的设定里不会有自毁程序,”康纳说,“我是侦查型机器人,记忆里储存着案件信息,我不可能自毁,这样对任务不利。”

“你当时是什么感觉?”

“我没有感觉,我一直在等待我的重组,现在也是。”

“我现在不会把你丢给工厂里的机械手臂或者是什么准备把你直接拆了的工人。”

“但这是规定,卡姆斯基先生。”康纳很固执,这个没有苏醒过来的机器人把任务看得很重。

“规定是我定的。”卡姆斯基把语气加重,“你现在的任务就是呆在这儿,康纳,其它的你不用管。”

康纳看了一眼窗外,某个楼顶似乎有什么人在烧烤或是烧壁炉,有淡灰色的烟从烟囱冒出,常识提醒他,那里应该很温暖,但他连自己脚下的温度都感觉不到。“你做了什么?”他问,“我是从床上醒来的,我不记得我来了这里。”

“你睡了一觉,从昨天傍晚开始。”卡姆斯基看向他,“就像人类那样。”

“但我的部件没有受损,卡姆斯基先生,我没有出问题,我也不需要休息。”他用了审讯嫌犯时对他们施压的语气对卡姆斯基说,“我是个仿生人,先生,我不需要那些。”他停了停,如同抗议,“我从来没有睡过觉。”

“那你现在体验过了。”卡姆斯基决定把那个动作带给康纳的休眠暂时不告诉他,“那感觉很不错,是不是?”

“……”康纳像是想说一些什么,他顿了顿,接着轻声说,“是。”这个回答很诚实,那个休眠确实让他感觉好多了,繁杂得数据库和未来得及清理的记录像被打扫过一遍,这给他的处理器省了很多麻烦。

“每个人都需要一个安稳的睡眠,康纳,所有人都不例外。”

这时泳池的水翻起波浪来,红色的泳池壁折射出红色的水。

“这是我的私人时间了,”卡姆斯基耸了耸肩膀,目送康纳走出房间。

康纳看见克洛伊早已拿着酒和衣服在门口等候,女仿生人朝他微笑了一下接着走向卡姆斯基。趁着那扇门还没关,他看到卡姆斯基对克洛伊说谢谢,他看到对方扯下扎起头发的发带,他看到卡姆斯基抿了一口红酒,然后那门就关了。

他计算了很久,他还有问题想要问,他甚至尝试去推门,后来才发现这扇门是自动的。

康纳觉得这场景大概是在哪里见过,也许是某天他走出自己的内部防火墙,却在门外驻足。

在他等待的过程中,他甚至开始尝试让自己进入那种名为“睡眠”的人类状态,那场真正的休息就像是有为精通巫术的法师拿着魔杖轻轻在他的头顶点了一下,于是他的四肢就变得沉重,带着他的身体往一片安静的地方倒去。

但他现在做不到。

说实在的,因为这件事对他来说并不必要,所以他也没想过一定要做到。

康纳质疑卡姆斯基是不是不需要吃晚饭,现在早已过了晚饭的时候了,他似乎还在泳池的房间里没出来,于是他敲了敲门,“卡姆斯基先生?”

过了几十秒克洛伊来给他开门,“请问有什么事?”

他想问关于其他仿生人的事,但是因为先前卡姆斯基把这类问题看得更像是一种私人对话以至于那时只有他们两人在场,他换了个问题,“我该到哪里去?”

“除了去外面,你去什么地方都行。”卡姆斯基站在屋子里朝他说道。

克洛伊朝他微笑。

康纳转身去了他醒来时就呆着的那个房间。

他没有开灯,独自在黑暗里站了很久,直到有人推开门。

“这是我的房间。”卡姆斯基说。

“抱歉。”

“不,我只是随便说说。”他想到,康纳就像个刚刚来到新环境,什么都听什么都信也什么都照办的所有人口中“别人家里”的乖小孩。“你住这里,以后都是。”

“您呢?”

“你问这个干嘛?”初来乍到就问这个问题可不太礼貌。

“我得收集数据。”

天哪,卡姆斯基想着,他也像个所有头儿口里的“别的公司”那位创下业绩巅峰并且保持记录没人能破的工作狂,“你已经没有工作了,康纳。”他回答,但他觉得这种语气不太对,于是改了口“你现在不用工作。”

卡姆斯基见他没什么接话的念头,准备带上门出去。

“卡姆斯基先生。”他叫住房子的主人。

“怎么?”

“其他仿生人呢?”他问道,“全部都在模控生命公司?”

卡姆斯基只是笑了笑,“抱歉,我不知道。”

他出去了,但没有帮忙开一盏灯,这屋里还是没有亮堂起来。

他没有休息,等到凌晨,天还没有大亮,康纳踩着一层新下的薄雪去了花园。

这很奇怪,卡姆斯基在屋内让他的房子保持着温暖季节的模样,但在花园里却又让它顺其自然,像是他一定要跟什么对着干的同时又想让其好端端地自己发展起来。

花园里暂时还没有什么东西从严冬的休眠里醒过来,但那些精致的围栏插进冰冷的泥土,崭新的长椅摆在没有野草和淡色小花长出来的平地上,模拟阳光的灯没有打开,灯罩上覆盖了一层水珠,这花园呈现出来的是一种喧闹的荒凉。

园子很大,池塘的水面结了层薄冰,透过冰块能模模糊糊地看到有几只鱼在水里被康纳的脚步声惊扰,突然从池塘的正中间游到边缘去了。

顺着小路走,可以在路的一旁看见人的头像,并不是图像投影,纯铜打造——艾伦·图灵,冯·诺依曼,詹姆斯·高斯林和其他几位。①

某个时刻,这个花园里放起了歌,没有歌词。

卡姆斯基站在自己的窗前打开窗户向他喊话:“你在看什么?”

“收集环境数据。”

“好吧,”他理了理头发,“你知道这叫什么名字吗?”卡姆斯基指着空气发问,“这首歌,叫什么名字?”

康纳把旋律录入他的资料库,开始在庞大的数据里排查,他在百分之十二秒的时间里找到了曲目来源。

2013年,电影《Her》配乐。

卡姆斯基是在十多岁的时候看的这部电影。“它说了什么?”卡姆斯基问他。

这花的时间比搜索一首歌要多一些,康纳花上了十多秒把这部电影过目了几次。

这部电影讲述了人类和人工智能的爱恋,但最后以悲剧收场。浏览过无数种不同的电影简介以及影片评价,再把文字统计整合,康纳回答他。

是啊,卡姆斯基理了理浴袍,对着底特律冬天的寒冷早晨哈了口气,他探出身子够住窗把手,接着关上窗,把冰凉的空气挡在玻璃外。

TBC.

①艾伦·图灵:计算机科学之父,人工智能之父;冯·诺依曼:现代计算机之父;詹姆斯·高斯林:编程软件JAVA的创始人之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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下一章:【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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